誰還願意在這片土地創業?
比利時企業倒閉潮與工會罷工頻仍,讓創業者進退維谷。本文以真實案例探討工會力量、勞資關係與制度反思,並與台灣的勞動文化對照,思考「保護」與「自由」之間的界線。

當「保護」變成「剎車」
比利時的街頭總不缺集會的旗幟。每隔幾個月,紅、綠、藍三色工會又聚在廣場,高喊口號、鳴笛示威。這一切看似民主的喧鬧,卻在近年帶出一個越來越沉重的現實:誰還願意在這片土地上創業?
據 Statbel 統計,2025 年前 40 週全國企業破產數達 8,588 家,比 2024 年同期再增 2.9%。其中以建築、零售、餐飲與運輸業最慘。企業倒閉潮從城市延燒到鄉鎮,從製造業擴散到服務業。這不是市場自然淘汰,而是一種制度性的疲勞。
比利時的制度以「保護」聞名:自動工資指數化、罷工權、強制勞動談判、完善社會福利。這些政策原本為防止剝削、維持公平,卻在全球競爭、能源通脹與成本飆升的時代,變成企業的無形枷鎖。在這樣的環境下,創業者成了最孤單的族群——被高稅、高薪、高風險夾擊,卻被視為「理所當然要承擔」的一方。
案例:從工廠到港口的連鎖失速
1. Audi 布魯塞爾廠關閉
2025 年 2 月,Audi 宣布布魯塞爾(Forest)廠正式關閉,近 3,000 名員工受影響。公司坦言:電動車市場萎縮、歐洲勞動成本過高、工會談判缺乏彈性,導致決策無法回頭。該廠是比利時工業史上象徵性的據點之一,如今成了制度僵化的標本。
2. Celanese 梅赫倫化工廠停擺
化工材料公司 Celanese 在 2024 年關閉其梅赫倫廠,員工與工會談判歷時數月。公司給出的理由是「歐洲製造不具競爭力」,而工會堅稱「不能視成本為唯一指標」。這場協商的最後結果,是雙輸。
3. Royal A-ware 與中小企業連鎖關廠
乳品廠 Royal A-ware 於 2024 年底關閉比利時生產線,百餘員工遣散。中小企業主的壓力更無聲:不少家庭商店與餐館在能源與薪資雙漲下關門,留下街角空屋與「À louer」的紙條。
4. 港口罷工讓北海停擺
2025 年 10 月初,佛蘭德區港口引航員罷工,使安特衛普—布魯日港的每日作業艘數由 70 艘驟降至 31 艘,連帶造成鹿特丹港與北海航運延誤。這是典型的「工會強勢事件」:訴求合理,但手段極端,結果是外航轉向、貨主改簽「比利時例外條款」,整條供應鏈蒙受損失。
罷工:從正義之舉到制度習慣
罷工在比利時幾乎是文化的一部分。三大工會(ACV-CSC、FGTB-ABVV、CGSLB)擁有龐大的會員結構與政治後盾,動員力極強。他們曾在 2025 年 1 月與 十月的今天兩度發起全國罷工,抗議退休金改革、物價上漲與公共開支削減,造成交通癱瘓、航班停飛、學校停課,並揚言25/11還要再來一次「秋鬥」。
這樣的動員固然展現公民參與力量,但問題是——當罷工成為談判首選,而非最後手段,社會就會陷入「集體人質」狀態。每一次全國罷工,實際承受損失的,不只是政府或資方,更是那些日常需要工作、需要出門、需要照顧孩子的普通人。
企業也因此感受到一種「無力預測」的不安。投資最怕風險,而工會若把罷工當作常態策略,風險就成了制度的一部分。
誰來創業?——制度錯位的代價
比利時今日的經濟現象,是一場制度性錯位的結果。
1. 成本與風險的不對稱
雇主需承擔兩倍於員工薪資的總成本,若想裁員或調整合約,需經冗長程序與遣散費;而員工的保障與福利則極為穩固。這使得創業者面對「永遠的上坡」——每一歐元都要預留給社保與談判。
2. 政策的善意被系統吃掉
政府想減少失業、增加投資,但任何觸動勞動制度的改革都可能引發罷工。結果政策長期停滯、改革半途。工會在短期內保住權益,卻讓國家競爭力慢性流血。
3. 社會心理的轉向
當制度獎勵穩定與保障,人們自然傾向做「受僱者」。
創業被視為「冒險」甚至「不智」;公部門職位成為年輕人追求的理想。久而久之,一整代人學會如何在體制裡求穩,而不是在市場裡求生。
台灣的對照:另一種極端的疲勞
如果說比利時是被「保護過頭」困住的社會,那台灣,則是被「要求過多」壓得喘不過氣。比利時的罷工讓飛機停飛,
台灣的過勞卻讓生命停擺。
長榮空服員的猝逝,是另一面鏡子——提醒我們,「效率」與「敬業」若沒有節制,就會變成慢性自殺。
兩地看似對立,實則互為映照:
一邊在保護中失去競爭力,
一邊在競爭中失去生命力。
無論在哪裡,當制度不再懂得「留白」,人,都會先倒下。
制度的再設計:讓盾也能成為路
- 工會責任化與透明化
罷工應有時限、程序與最低服務保障;
財務、決策公開,回歸會員監督。 - 關鍵部門協調平台
在能源、交通、港口等核心產業設置快速協商機制,
不讓民生成為籌碼。 - 創業與中小企業重生機制
降低行政門檻與稅負,
為小企業設風險緩衝與創新補助。 - 教育翻轉:從服從到創造
教育不應只教「找工作」,
也要教「創造工作」——讓冒險重新被尊重。
願制度給人盾,也給人路
比利時並非壞制度之國,它只是被自己的善意拖得太久。
工會的初衷是保護弱勢,但當它變成拒絕改革的堡壘,弱勢終將擴散到整個社會。企業倒閉、就業萎縮、年輕人不敢創業——這不是市場失靈,而是制度的疲憊。
一個健康的社會,應讓勞方有尊嚴,也讓資方有出路;讓工會能談判,也讓企業能喘息。唯有如此,港口的船隻才會再次滿載而歸,街角的店鋪才會重新亮燈。
這篇文章寫給在風口上進退失據的創業者、工程師、老師與工人們——願制度不只是盾牌,也是一條能讓夢想通行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