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艾迪的長髮》(Les Cheveux d’Édith):戰後巴黎的歸來與記憶
透過比利時漫畫裡的記憶長髮,走進《艾迪的長髮》:從魯特西亞飯店到巴黎春天,理解倖存者歸來、身分重建與世代對話的關鍵細節。
1945 年春天,巴黎魯特西亞飯店迎來一批又一批的歸來者;2025 年 9 月,一本比利時法語漫畫把那道旋轉門外的沉默畫進格子裡,讓「歸來」本身首次站到前景。
幾年之後,或許歐洲的博物館導覽與學校課堂,會把這本書放在展示櫃前的第一排:學生不需要先背歷史年表,就能藉由一頭慢慢長回來的髮絲,理解時間如何在創傷上堆疊;讀者也不必先經歷苦難,就能看見歸來者如何學著與窗外的陽光再次握手。
回到現在,這本於 2025 年 9 月出版的《艾迪的長髮》(Les Cheveux d'Edith),由兩位女性編劇菲比安・布蘭舒(Fabienne Blanchut)與凱瑟琳・洛康卓(Catherine Locandro)攜手漫畫家大衛(Dawid),交出一部關於戰後巴黎春天的細膩素描;出版社為法比漫畫的重要陣地 Dargaud。焦點不在集中營內部的恐怖,而是解放之後的日常:那些在巴士上、在飯店大廳、在剪影與低語之間反覆練習的「回來」。
當長髮是時間的度量
被剃去的頭髮,是對身分的抹除;緩慢生長的長髮,則像一支溫柔卻固執的度量衡,測量一個人如何重新成為自己。艾迪說:「也許,當我的頭髮長得跟以前一樣長的時候,我就真的回來了。」語調不高,份量很重。
比利時漫畫裡的「記憶長髮」,不是修辭,而是一種步伐:從不敢觸碰,到容許手背擦過;從避開鏡子,到接受鏡中的陌生人。這些微小變化,擊中的是「歸來之難」,而非「苦難之美」。
回到巴黎:魯特西亞的門口
故事視角落在一位巴黎高中生路易(Louis)身上。對父親在戰爭期間的曖昧態度不滿,路易在見到巴士把倖存者送抵魯特西亞飯店(Hôtel Lutetia)後,選擇成為志工。魯特西亞作為臨時接待中心的歷史事實,讓漫畫的場景有了堅實的坐標,人物之間的每一次對話,也因此帶著可追索的回聲。
在那裡,路易遇見了兩位年輕的歸來者:語帶調皮、努力向外拓展生活的希薇特(Sylvette),以及幾乎把世界調成靜音的艾迪(Edith)。對聲音敏感、對碰觸警惕、對言語節省,艾迪的封閉並非戲劇性的拒絕,而是身心創傷的自然防禦。故事的核心,於是成了「如何接近」:一個青少年的學習曲線,與一位倖存者的重生曲線,在同一頁紙上交錯畫出兩條緩慢的弧。
圖像如何承擔記憶
這部作品拒絕把創傷當作敘事的廉價燃料。畫面與對白都很節制:更少的形容詞,換來更多的空白;更多的空白,留給讀者自行呼吸。當日常的細節被放大,歷史的重量反而更可握。
兩位編劇與 Dawid 的搭配,讓世代對話成為推動情節的引擎。當年輕人把「正義」說得響亮,畫面提醒的是「理解」需要時間;當大人們沉默,格線之間的陰影則提示「責任」從未消失。這種敘事分工,使圖像文本成為一種接住記憶的器皿。
- 閱讀座標:魯特西亞飯店的史實角色,讓虛構得以緊貼現場,避免失真與浪漫化。
- 視角選擇:以志工路易觀察歸來者,既拉開倫理距離,也創造同理的入口。
- 意象主軸:「長髮」把抽象的歸屬與身分重建,轉譯成可見、可等待的時間標記。
- 世代對話:年輕人對戰時灰色地帶的追問,讓家庭與社會的縫隙被看見。
比利時漫畫的溫柔與力度
從《藍色小精靈》到報導漫畫傳統,法比漫畫長年在歐洲文化圈占有一席之地。《艾迪的長髮》延續這條路徑:不靠聲量,而靠視角。比利時漫畫裡的記憶長髮,提醒人們圖像不只是通俗的容器,也能是精密的記憶工程。
出版陣地的選擇同樣關鍵。Dargaud 的編輯系統與通路網絡,讓這部作品在發行之初就進入公共討論場域。當更多讀者把「歸來後發生了什麼」納入對戰爭的理解,文化記憶的陳列方式也會悄悄改寫:不只看「發生在裡面」,更要看「回到外面」。
從歐洲到此地,為何正好現在
今年秋季的新作把 1945 年的門口重新打開。在跨文化的閱讀裡,創傷、記憶、見證與世代對話是共通的語彙;而漫畫作為載體,讓更多年輕讀者願意停下來,先讀懂一個人的呼吸,再談一段歷史的名字。
面對這樣的文本,討論不必繞著恐怖打轉。更有意義的,是學會如何陪伴一位歸來者把生活拼回去:一餐、一覺、一縷長髮。當這些細節逐一就位,歸來也才算真的歸來。
戰後的髮,與現在的影
《艾迪的長髮》不是關於一場已結束的戰爭,而是關於戰爭從未真正結束。當我們看著她的頭髮一寸寸長回來,也看見今日新聞裡那些無法回家的臉——烏克蘭、加薩、蘇丹、葉門——仍在尋找自己的鏡子。創傷不會照時區分布,它穿越語言、疆界與世代,在每一次的「歸來」裡留下微小的顫抖。
艾迪的沉默像一面鏡子。當記者拍下被毀的街道、母親抱著孩子的背影、戰後難民重新整理行李時,我們再次學會那句無聲的語法——如何讓一個人慢慢重新相信世界。長髮會再長出來,但要有人願意等。
摘要:《艾迪的長髮》以魯特西亞飯店的歷史現場為節點,透過志工與倖存者的相遇,描繪戰後「歸來」的艱難與緩慢;「長髮」作為身分重建的意象,將抽象創傷化為可見時間。兩位女性編劇與 Dawid 以節制筆法承擔記憶,比利時漫畫的溫柔與力度,在這部 2025 年新作裡得到清晰示範。
資訊:Dargaud|Fabienne Blanchut・Catherine Locandro・Dawid(2025)
